今年的冬季尤其漫長，十二月底了還是寒風凜冽。

跟攻打哥巢明那會兒不一樣，這個時候在極寒天氣裏行軍打仗無論是對哪一方來說都是極為不利的，尤其是徐程域這邊，雖然銀錢不愁了，但是糧草又成了問題了。首先，糧草的運送就是一大問題，符州多山地，即便是逢山開道遇水架橋，很多道路也只能靠人力運輸，其運送效率極其低，再者便是量的問題，之前符州的糧倉雖然都是滿的，但是也決計滿足不了戰爭的持久需求，而其他州縣也不敢公然將糧食賣給徐程域的軍隊，他們的軍糧基本依靠於吃老本。

林森看著賬面上的銀子，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們是有錢啊，但是有錢有什麽用啊，有錢都買不了糧啊！林森把腦袋擱在桌面上，雙手捂著腹部，他急得胃疼啊……

有小吏急匆匆地跑進屋，氣喘籲籲道：“大、大人！出大事了！大、大好事啊！”

林森腦袋沒動，有氣無力，“什麽好事？”現在對他來說，除了天降糧食什麽都算不得好事。

“有、有糧了！”

“唰”得擡起頭，林森轉過身，雙眼放光盯著小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不知道是高興的還是跑的，小吏也滿臉通紅，“大人！有人來賣糧了！”

林森的一顆心涼了半截，賣糧……那能有多少？

“不是，大人，來人是明國的人，說是要賣二十萬石糧給我們！”

“多、多少？”林森瞪大眼睛掏耳朵，他應該沒聽錯吧？

“二、二十萬石！還說如果有需要，還能再多點兒，就是、就是……”

“就是什麽？你倒是說啊！”

小吏擡起一邊嘴角眨著一邊眼睛，三只手指攏在一起隨著腳尖稍稍提高，“就是糧價有點點貴。”

林森“蹭”站起來，“貴不怕，咱可是有礦的人！來人呢？在哪兒？”

“就、就在前廳裏候著呢。”

“快！快帶我去！”

傍晚，徐程域這邊知道軍糧問題解決了。

知道是明國人來賣糧食，而是還是主動上門後，童雪基本就知道這是薛楊的意思了。她半是高興半是擔心，問薛禮道：“他這麽做算不算是在幹涉趙國的內政啊？”

薛禮一扇子敲在童雪腦門上，“瞎操心什麽呢！”

童雪捂著腦門看他。

“明、趙兩國素來就有貿易往來，一個願賣一個願買怎麽就是幹涉內政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薛楊是什麽人？他做事能不考慮後果嗎？再說了，我可聽說他這次賣的糧價比往可日貴了四成不止，銀子掙到了不說，還能在你們家王爺這兒落個好，日後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你們家王爺失敗了，他被指責的也不過是借著趙國的戰爭發了筆戰爭財，而且現如今以明、趙兩國的實力，趙國即使會譴責，也肯定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誰敢跟他動真格？那小子賊著呢！再退一萬步想，買都買了，賣也賣了，多想無益。”

薛禮說得也沒錯，她是關心則亂了。

“那九叔，你覺得他是為了我嗎？”雖說她基本能夠確定，但是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畢竟生活中消失那麽久的人突然一下子登場，她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薛禮聽了這話，先是翻了個白眼兒，然後反手又是一扇子，“不是為了你難道是為了……”我啊！

只是扇子在敲到童雪腦門上之前被一只手截住了，是一身甲胄的徐程摯。

“天氣寒涼，常安王還是少扇扇子為好，以免著涼。”

薛禮：“……”

和徐程摯一道前來的楊蓁兒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響亮亮地說了句，“該！”

薛禮回過神，看向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楊蓁兒，舔了舔後槽牙，也笑道：“是，沒錯，楊小將軍說的對，該！”

楊蓁兒臉一黑，丟下句“神經病”就跑了。

徐程摯作為新皇帝欽點的討逆大將軍，四日前與沈密對陣時竟然出人意料地帶著大軍陣前倒戈了。沈密征戰多年，前半生的時光基本上都是馬背上度過的，戰場的各類事也見過不少，唯獨就沒見過還未開戰便有將軍帶著軍隊集體投敵的。這一不是戰俘二也算不得降將，人還是域王的弟弟，怎麽安置這位爺著實是讓沈密頭疼了一把，最後一跺腳幹脆讓人直接去找域王算了。

於是乎，從東面領兵而來的徐程摯就到了徐程域剛剛拿下的豐水郡，現在也就在這裏了。

薛禮看看童雪又看看徐程摯，道：“那就多謝摯王提醒了，不過本王身子一向硬朗。”說罷，還特意甩開扇子扇著風就走了。

童雪還未來得及說話，徐程摯就瞪了她一眼，“慫貨，就讓人這麽欺負啊？”

“不是啊，他是長輩嘛。”

徐程摯不屑一顧，“呵，他這模樣算哪門子的長輩？”

“不說他了不說他了，你見過域王了嗎？”

徐程摯的臉色松了些，“嗯，見過了，明日我便領兵去攻秀寧。”

童雪點頭，“哦，那你的身體呢？現在應該都恢覆了吧？”

徐程摯終於是笑了：“放心吧，都好了。”

“謝謝你啊。”

徐程摯看著營區裏戰馬士兵，問得漫不經心，“謝我什麽呀？”

“謝你……”

“得！打住！”徐程摯比了個手勢，“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不必謝我，我也是為了自己。”

“我知道不是的，你就是為了幫你二哥來的。”

誰料徐程摯卻突然變了臉色，“你知道什麽呀知道？！你這個大騙子！”說完也不理童雪就大步走開了。

“……”童雪楞在原地，這大男人變臉怎麽比變天還快？！是說她沒告訴她的身份嗎？那她可以解釋的嘛……

因人手緊張，所以童雪就趕鴨子上架擔任了軍隊的錢糧官，後方運來的錢糧通通都要過她的手。今天又有一批軍糧運來豐水，童雪發了會兒呆就趕緊去忙了，不過令她驚訝的是這次運糧的居然是平日養尊處優的馮嘉掖。

童雪一看到此人就氣不順，可偏偏馮嘉掖還不識趣，對完賬後還死賴著不走，非湊在童雪這兒問東問西。馮嘉掖此時對童雪自然是不再有非分之想的，他也不敢啊，他就是想跟她打聽點兒事。他也知道童姑娘不待見他，可是這事兒他不打聽清楚他睡不著啊……

“嘿嘿，童姑娘，我聽說朝廷這次是派了很多人來討伐域王啊。”

童雪眼皮沒擡，“嗯，所以呢？”

“所以、所以域王爺的勝算到底有幾何啊？”

童雪雖然非常不願跟他廢話，但是有些話該安撫的還是要安撫的，擡頭看著馮嘉掖道：“你知道的的吧？域王有過戰神的封號，而且東南有楊將軍支持，西南又有你們鼎力相助，摯王也來了域王這邊，現如今我方錢糧具足，域王不可能不勝！”

馮嘉掖摸著胡子不住點頭，“能勝就好能勝就好啊，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都沒可是出來，童雪等得不耐煩，抿嘴翹起嘴角，“馮大爺，還可是什麽呢？”

馮大爺……馮嘉掖抽抽嘴角，人家都稱他馮爺，只有她偏偏叫他馮大爺，可誰叫自己曾經得罪過這小姑奶奶，現在再不受待見也只能忍著。

“這個，童姑娘，我是想說，那個我聽說啊，當朝的平王帶著三十萬兵馬來攻打符州了，域王是戰神不錯，可這戰神域王領兵在外，這符州的安危，我擔心啊！”

童雪想了想，問道：“域王的實力你相信嗎？”

“那是自然，域王用兵如神，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然他們也不會把寶都押在他身上。

童雪總算是從他嘴裏聽到句動聽的話了，“你知道域王用兵如神，那你知道他能領兵多少嗎？”

“不知道。”他哪裏曉得這個麽！

童雪微微一笑，“十萬，用兵如神的域王最多只能領兵十萬，而徐程平這麽個心胸狹隘眼高手低養尊處優的王爺，竟然給他三十萬兵馬，人多易亂，前後不能呼應，左右不能共謀，號令不能統一，三十萬？呵，我巴不得再多給他三十萬。”

馮嘉掖被她說得有些楞。

童雪又道：“你放心吧，留守符州的知著、周先生、袁先生都是跟隨域王身經百戰的勇士，再加上林懷恩林大人，你也知道他是做什麽起家的，這些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你真的無需多慮。”

“是是是，不多慮不多慮了。”雖說在童姑娘這吃了點白眼兒，但馮嘉掖這七上八下的心倒也安定了下來，至少回去是能睡個安穩覺了。他一邊向外走一邊搖頭，這造反什麽的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他這搭點小拐就緊張得不行了，林懷恩那老小子的心裏素質真不錯，來了一次還能再來一次，了不得了不得啊。

馮嘉掖心滿意足地走了，童雪托著下巴看著馮大爺漸漸消失的背影發呆，人生這玩意兒還真是的瞬息萬變啊，馮大爺是，薛楊是，還有徐程摯也是，這一個個都是如此……

相比於徐程域這邊的歡喜，朝廷那裏對這些“瞬息萬變”可以說是震怒了。

有了先皇後下葬的那一出後，徐程域的動作朝廷的一眾官員倒也有了些心理準備，但是符州的舉州支持，卻是讓眾人瞠目結舌。不過仔細想想，也還是有跡可循的。符州積弊多年，實非一朝一夕之事，在那樣的環境裏，符州百姓貪亂樂禍也就無足多怪了。

而符州這個地方正是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給定的，祝靜等人都十分懊悔，當初沒勸阻皇帝換掉這麽個鬼地方，徐程域有多能打他們都清楚，還有沈密也是一等一的大將……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賣啊！

“當初陛下實在不該對先皇後……”

“李大人！慎言！”還未等李明熙說完，祝靜就喝住了他。雖說他們均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但是自古君臣有別，妄議實屬大罪。

李明熙重重地嘆了口氣，他跟隨域王多年，域王的品性他再清楚不過，只要皇帝不逼人太甚他就絕無異心，他李明熙也正是因為這點才轉投他營，把事情做到位是沒錯，可是皇帝這次確實是有些過頭了，他可以斷定如果先皇後平安無事，域王就絕不會起兵……還有反戈的摯王，再次造反的林懷恩……這些都不是讓人省心的猛將。

此刻正站在正在殿外的徐程慕自然也都聽到這些話，他問身邊的常威，“是不是全天下人都認為母後是朕殺的？”

常威低頭：“是。”

徐程慕“呵”了一聲。

常威不解：“皇上為什麽要不解釋？”

徐程慕又“呵”了一聲，“解釋什麽？為什麽要解釋？跟誰解釋？”

常威默然。

次日上朝，除了討論平叛之事外，退朝前還有禦史告了禦前侍衛常威一狀。

“常威身為禦前侍衛，朝廷顏面，卻三番兩次出入逢春樓，實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朝廷體面！”

逢春樓便是這幾年新紅火起來的妓館。

徐程慕看了常威一眼。

常威垂下眼瞼沒作辯解，直接上前跪下，“微臣失職，甘願領罪！”

徐程慕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禦前侍衛常威，罰俸一年，兩年內不得參與任何升遷考核。”

“是，謝皇上。”

禦史卻還不滿意，他覺得罰得太輕，正欲開口，就見皇上的眼風掃了過來，那種眼神——怎麽說呢，饒是他這樣的三朝刺頭也知道該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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